文/青城桢楠
内需令人担忧。
没钱走走，有钱看看，入手谨慎再谨慎，似乎成为高端消费标配。
前两天晚上去上海市中心商业地标之一田子坊，惊觉游人流失不少。再看高端消费数据，没有维持去年上涨势头，反而掉头向下。
国人太理性
高端消费进入郁闷期
一线高端商业下跌。
根据《界面新闻》8月1日报道，香港恒隆地产发布的2024中期业绩，上半年收入同比增长16.7%至61亿港元，净利润暴跌56%至10.6亿港元。整体租赁收入下跌7%至48.9亿港元，其中中国内地物业组合租赁收入下跌6%。
一线城市奢侈品消费低迷，恒隆地产在内地的高端商场整体收入下跌4%。上海领头，恒隆广场上半年的收入同比下跌8%，商场内租户销售额整体同比大跌23%。同期，上海港汇恒隆广场实现收入同比下跌4%，租户销售额下跌14%。
太谷里是难兄难弟。
由于太古地产还未发布2024中期业绩，我们从2024年第一季度的业绩，大致窥测奢侈品消费是否降温。
截至2024年3月31日的三个月内，太古地产在内地六家商场的综合零售销售额呈现负增长，其中仅有上海前滩太古里同比微增0.7%，与上一年基本持平，其余五家商场全部为负增长。
那几个重要的城市地标，一线奢侈品牌集中度高的成都太古里与广州太古里，一季度的零售销售额分别下滑9.2%和14.7%；次高端的上海兴业太古里大跌19.4%；人流量大的北京三里屯太古里在该季度的跌幅为5.4%。
太古地产预计在2024年8月中旬发布中期报告。建银国际发表研究报告称，由于中国香港及内地零售市场低迷，加上利息支出激增，该行将太古地产的2024-2026年盈测下调12%-14.9%。但报告也强调，预计太古地产的股息率在这几年会比同业相比具有吸引力。
上述现象可以对应国家统计局的数据。
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，2024年6月，商品零售额增速再创新低。
作为中国消费的发动机，几大一线城市的情况格外不容乐观。
8月3日，天风证券统计北上广深消费数据后发现，6月份四个一线城市消费数据出现断崖式下滑。
和5月相比，上海、北京、广州、深圳的社零同比增速，分别下滑了11、12.8、10.2、3.2个百分点，这导致6月份单月同比增速为-9.4%、-6.3%、-9.3%、-2.2%。
一线城市的社零增速不仅没能带动全国消费上行，反而成为中国消费的下拉项。
一线城市的社零增速下滑如此之快
不是因为618
不少人分析是618提前，导致的错配。
原因是北京上海等地网购占比高，618提前意味着消费力前置，5月份做高，6月份就下来了。
以北京为例，根据北京统计局等公开信息，2021年北京的网上零售额占比就已经达到了36.3%。放开之后，北京的网销占比还在提高。
北京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是，今年上半年，全市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6982.4亿元，其中网上零售额为2622.7亿元，占比为37.5%，再创新高。
不同地区的数据披露程度不同，有些城市没有近些年的网销数据，考虑到北上广深等一线包邮区网销发达，合理推测和北京的情况差不多。
如果是因为618的原因，那么，北上广深5月份的网销额应该异常，不仅和自己比异常，和全国比也异常。
实际情况并非如此。
还是以数据获得性最强的北京为例。根据北京统计局的数字，一季度北京的网上零售额1254.2亿元，前四个月为1624.4亿元，前五个月为2064.4亿元，上半年为2622.7亿元。
逐月计算，4月份的网销额为370亿，5月份为440亿，6月份为560亿，并没有发现5月份有异常，6月份也没有下滑。
另外，从北京和全国的比较来看，5月份全国网上零售额增速为11.5%，北京只有5.4%，远低于全国增速。
实际上，根据618各平台大促的情况，天猫体系在520开始，没有预售，直接售卖，这比2023年526开始，并没有早几天。京东更是5月31日晚8点“才”现货售卖，按理说，销售大头理应在6月。
综上，说一线城市6月份销售额断崖式下滑，源于618或者网购因素，站不住脚。
难道是一线城市收入下滑速度太快导致的？
这些年，从收入层面来说，农村居民收入增速一直高于城镇居民。作为城镇居民序列里的最顶层，一线城市收入增速趋缓，好像也是合理的，事实真的如此吗？
我们查阅了有数据可循的一线城市，北京、上海、广州都有公布半年度收入情况。
北京2024年上半年，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3084元，同比增长4.2%，其中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6524元，同比增长4.0%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852元，同比增长6.7%。
广州的收入增速和北京差不多，2024年上半年，广州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4771元，同比增长4.0%；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2314元，同比增长6.4%。
上海呢？
上海的收入变化和北京、广州也很接近，城镇居民增速为4.2%，农村居民为6.1%。
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，2024年上半年，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7561元，增长4.6%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272元，增长6.8%。
全国平均增速比北上广三地要高出零点个百分点。这零点几个百分点，会导致6月份一线城市社零增速远低于全国水平？
很牵强。
股市楼市收益预期下降
一线城市消费者跟自己说 省着点
从一线城市和全国对比维度看，收入增速差距大的主要是财产净收入和经营净收入。
根据国家统计局的定义，经营净收入是指从事生产经营活动所获得的净收入；财产净收入是指居民从金融资产、住房等非金融资产获得的利息、房租等收入。
2024年上半年，全国居民的经营性净收入增速为6.4%，财产性净收入为2.1%。
在一线城市里，目前只有北京公布了翔实的财产净收入等数据。看到北京和全国在非工资性收入方面的差异，让人吃了一惊。
从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能看到，2024年上半年，全国人均财产净收入是增长了2.1%，这和中长期国债利率、低能级城市的房租回报率等财产性收入增速基本一致。某种程度上，反映了全国居民在理财等方面的状态。
北京情况如何？
如果不看数据，包括我在内，会想当然地以为，北京人在财产性收入方面，应该优于全国水平，但实际情况让人大跌眼镜。
2024年上半年，北京居民人均财产净收入为6240元，同比下降了0.3%。查阅过往，发现一季度北京居民的财产净收入还是正增长，增速为2.2%。
一个季度从2.2%，掉到-0.3%，且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准，这个结果着实让人没想到。
还有一点让人没想到的是，北京人均经营净收入增速，也大幅低于全国平均水平。上半年全国人均经营净收入增速为6.4%，北京为2.4%，增速差了4个百分点。
要知道，在工资相对稳定的情况下，决定消费意愿的往往是资产增值保值的情况。
美国人愿意消费，除了消费观念以外，股市长期走牛，地产价格高企，让美国人爱消费有了心理有钱包的基础。
北京人二季度在财产净收入方面的负增长，或许意味着，一线城市更容易受到股市等金融市场的动荡，相对其他城市，具有金融脆弱性。而这种脆弱性，也许会直接传导至消费市场。
考虑到茅台等高端消费的主阵地也在头部城市，同样在二季度出现价格回调，叠加金融属性祛魅，这些综合效应，也许都是一线城市受到金融市场波及，造成购买力下滑的结果。
除了财产性收入以外，经营性收入也值得关注。
在经济放缓的情况下，经营性收入会成为工资性收入的有力补充，鼓励地摊经济，放开对小生意的限制，可以提升一些人的收入水平。
但这对北京或者一线城市的居民收入，作用微乎其微。2024年上半年，北京居民的经营性收入只有“可怜”的502元，是全国平均水平的六分之一。
北京经营性收入的基数低，增速也低，这让工作不稳定、收入下滑的上班族，少了一个对冲的办法。
北京如此，估计其他一线城市大同小异。
除了上述分析以外，近期还有一些现象，让我们对一线城市的消费更加忧虑。
比如，近期披露一系列餐饮企业财报，多数表现不及预期。
8月5日，味千（中国）股价大跌超过20%，原因是8月2日（周五）发布的财报非常不好。2024年上半年其业绩为亏损2000万，而2023年同期为盈利1.33亿。
过去一直被看好的餐饮连锁九毛九，业绩预告也不理想。据九毛九公告，公司上半年盈利同比下降近七成。
为了应付消费者变化，核心品牌太二酸菜鱼不得不一再调整价格。据海豚投研，太二酸菜鱼的门店主要开在一二线城市，占比超过60%。
可以粗犷的理解为，一线城市为代表的核心地区消费不及预期，导致九毛九业绩大幅下滑。
类似的情况，还发生在奈雪的茶等与吃喝相关的企业身上。
8月2日，奈雪的茶发布的业绩预告，预计2024年上半年经调整净亏损预计约为4.2亿元—4.9亿元。和太二酸菜鱼一样，奈雪的茶主要门店也在一二线城市，占比同样为60%。
如此大的亏损，也证明奈雪的茶这种偏高端的茶饮，无法被头部城市的消费者接受。
为什么从吃上观察消费，会让人更加忧虑？
中国人讲究民以食为天，吃是国人最刚性的消费。如果在吃上面都开始节省，说明消费的情况，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。
据德邦证券统计，中国消费力最强的上海，已经开始减少吃方面的开支，6月份吃类增速由正转负。
或许是看到中国都不吃了，8月3日，国务院发布的《关于促进服务消费高质量发展的意见》（俗称促进消费二十条）里，把餐饮消费摆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。
福建人为什么这么爱消费？
一线城市不好，其他地方好的有限。和2023年同期相比，2024年上半年，几乎所有地区的社零增速都是下滑的。
唯二两个地方的增速是正的，一个是宁夏，一个是福建。
8月3日，据德邦证券统计全国各地社零增速变化，只有福建和宁夏是2024年上半年增速高于2023年上半年的。
宁夏社零规模比较小，就不具体分析了，主要分析下福建。
7月22日，福建统计部门公布了2024年上半年的消费情况，福建的数据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。
上半年福建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1450.14亿元，同比增长5.0%。其中，城镇增速为5%，乡村为5.2%，两者差不多。
在上海等地餐饮开始下滑的时候，福建餐饮增速仍然在7%以上。
具体到产品，2024年上半年，福建省通讯器材类商品零售额同比增长10.9%，其中，智能手机增长30.3%，增速比一季度加快19.1个百分点；家用电器和音像器材类增长14.1%。
在新能源领域，2024年福建新能源零售额同比增长近30%，比一季度提高了2.6%，比2023年提高了5.6%，这和全国的增速变化，刚好反过来。
后疫情时代，文化娱乐类产品这样的热门品类也比较好，文化办公用品类增长13.9%，照相器材类增长48.1%，都是非常不错的增速。
为什么福建能够连续两年在消费端表现不俗？值得探讨。
我们尝试着从福建独有的政策下手，但发现除了福建把2024年定义为消费促进年之外，和其他地区的政策手段，大差不差。
如果不是政策的因素，可能是经济状态或者居民收入出人意表。
先看看，收入情况。根据福建统计部门的数据，2024年上半年，福建全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5122元，同比5.5%，增速高于一线城市，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。
从收入来源看，全省工资性收入14994元，增长5.6％，和全国水平差不多，高于一线城市；
非工资性收入就让人羡慕了。2024年上半年，福建省人均财产净收入3045元，同比增长5.9％，这个水平远远高于全国2%的增速以及一线城市的负增长。
为什么福建地区的财产性收入增速高出全国这么多？
我们很多角度试图获得答案，很遗憾，没有太明确的线索。福建有关部门也没有做太多的解释。
我们前文说过，当一个地方财产性收入预期上升的时候，往往有助于提高消费意愿，福建的情况就是如此。
另外，福建省的人均经营性收入也不差，2024年上半年，人均经营净收入4313元，同比增长5.5％，增速弱于全国平均水准，但高于一线城市。
工资收入+财产性收入+经营性收入，三个维度同时在线，这样的情况，在如今的经济条件下，不容易。
从经济角度切入，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福建突出的优势。2024年上半年，福建的GDP增速为5.6%，位居全国前列。
公允地说，如今的环境，单看GDP增速没有太大意义，我们见证了太多有规模没利润，有量无价的情况，从上面这张表也能看出来，GDP增速在5.6%以上的省份是不少的。
我们过去写过很多文章，呼吁大家追求利润，追求质量，大家都不赚钱的经济是浪费。在福建身上，我们观察到规模背后更重要的东西——利润。
据福建统计局的数字，2024年上半年，福建全省规模以上工业利润总额同比增长34.6%。非常夸张！
要知道，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，2024年前六个月，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增速仅为3.5%。福建工业企业利润增速是全国的十倍。
有利润才有心思消费。
为什么福建的利润增速这么快？福建给出了详细解释。福建统计局给出的理由如下：
第一， 高端制造行业利润增速快。
高技术制造业增长80.2%；装备制造业增长67.4%；
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还受益于成本的下降，让利润增速达到97.6%；
高端制造业利润增长，拉动福建省利润增长18个百分点。
第二，原材料制造业增长迅速。
据福建统计部门的数据，2024年上半年福建原材料制造业利润增长30.8%；
其中，黑色金属冶炼等行业从亏损变成盈利，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利润增长1.5倍、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利润增长66.9%。
第三，消费品制造业回暖。
在内部消费复苏叠加出口的双重作用下，福建省消费品制造业利润同比增长9.2%；
其中，出口比较受益的家具制造业等行业，利润增速都在15%以上。
我们找了市值排名前十的福建籍公司，基本也能体现福建工业利润大增。
紫金矿业是原材料行业龙头，中国有色金属采掘行业龙头。根据业绩预报，紫金矿业2024年上半年利润增速为41%到50%，利润规模达到145亿到154亿。
高端制造业领域，尽管汽车行业很卷，但福耀玻璃的利润增速还是很亮眼，2024年上半年利润增速为23.35%。
宁德时代，作为中国最强大的新能源电池企业，别人都亏钱的时候，它还在大笔赚钱。据宁德时代公告，2024年上半年，其净利润增速为10%，利润规模超过220亿。
其他还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公司，不再一一赘述。
企业有赚钱效应，民间投资自然加码，在如今的环境下弥足珍贵。
据福建统计局的数字，2024年上半年，福建省工业民间投资增速达到惊人的17.5%。是全国民间投资增速的17.5倍！
国家统计局的数字显示，2024年上半年，民间投资增速仅为0.1%。
这还没完，福建还有一项产业，同样值得称道。旅游业。
福建的情况和目前的日本有点类似。2023年，福建旅游产业占GDP的比重就已经达到10%，同期全国平均水平仅为4%。
细心的读者会发现，福建多数地区的旅游总花费增速是高于旅客增长速度的。另据厦大文旅研究中心的统计，2024年春节，福建的人均花费是历史最高的一年。这意味着，福建旅游在消费升级。
2023年底，冰雪游火爆的时候，我们分析过，除了东北地区之外，多数地区都是消费降级的，少花钱，多体验。
8月3日，在外部环境不断恶化的情况下，国家出台《关于促进服务消费高质量发展的意见》（消费二十条），里面主要涉及服务性消费，餐饮消费等等，过去很多收紧的消费领域，都有放松的迹象。
过去类似的消费促进意见似乎没有看到太明显的效果，或许，问题并不出在刺激上，而出在意愿上。
如何扭转人们的消费意愿？
跟福建一样，让企业有钱赚，民间愿意投资，老百姓的资产能增值，这样还愁消费吗？
